2022/05/06
死寂的客厅被血液般粘稠的黑暗笼罩着，只有饭桌上的一盏提灯制造出昏黄不清的光亮。午夜已过，轮到我和小三守夜，但她早就趴在我的腿上睡了过去，于是前一组的一之日自告奋勇代替小三。
她把椅子搬到了离我稍远的地方，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一之日故意让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也就代表她有话要说。
「妾身可不是穆恩莱特呦。」
结果开口就是自白。
「我知道。」
「如何知道？」
「我喜欢的女人不会是坏人。」
黑暗对面传来了一阵轻笑，可我看不到她的表情，无从得知她心里在想什么。
「说起来，沅三姑娘从三楼开始就一直赖在您的怀里呢。」
「她害怕了。」
「您抱着她的样子不像在抱着一个女孩，反而像抱着一只宠物。」
「她本来就是我的宠物。」
「是吗…真是个害羞的宠物呢，一直趴在您的怀中，别人不就看不到她的脸了吗？」
「你…」
理智在鸣响警钟，告诉我不应该继续再和这个女人对话。
但我非常好奇一之日究竟对「真相」知晓到了什么程度。
「秦先生，是怎么看破穆恩莱特圣言的呢？」
「因为穆恩莱特在我的梦中做了她不该做的事情。」
「她袭击您了。」
「没错，如果她在梦中无法杀死人，为什么要袭击我来暴露身份呢？就像一个人明明知道用鸡蛋撞石头会碎掉，还要去撞一样不自然。」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重点是您为什么没有死。」轻笑声再次传来，「连右目队长都能残忍虐杀的圣言使，却无法击败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您，真是奇怪呢。」
「我是强化了对人作战能力的圣徒，秘密警察的战斗力资料超过了你的阅读权限。」
「呵呵呵。」狐狸般的笑声看来不愿停息，「妾身明白了。」
笑着，一之日站起身来走了过来。
她的两只手放在腰间，解开了和服的腰带，七重霞被她从身上褪下，光滑诱人的雪白双肩裸露在我的面前。妖精跪倒在我的面前，把和服叠齐，像呈送贡品般双手递上。
「这身和服就送给沅三姑娘，别让她冻坏了。」
「...」
「还有，您记得我第一次见面时对你说过什么吗？」
「那要看是哪一句了。」
「不爽的话，就请您杀了我。」狐狸抬起头，妖媚的眼角上挑，「就是这一句。」
——
两小时后到了交接的时间，一之日留下一句「妾身去休息」后就缩到大厅的某个黑暗角落里睡觉了，交接的二人组——尉迟若贼和御手洗七七——两个人都没什么好脸色。
「都怪人渣哥哥说了奇怪的话，大家都开始互相猜忌起来了。」
尉迟小弟弟满脸无奈看起来分外可爱，明明是男人！真受不了。
「一之日特地留下来和你一组，应该是说了什么吧？」
「恩，她说她不是圣言使。」
「结果只是在自我开脱啊...这个队伍里的每个人看起来都很自私呢，我才八岁就要面对大人们的丑陋面目，真是可怜。」
「小朋友，人渣秦只是在骗你。」七七一脸「我对人渣秦无比了解，相信我就是走向成功之路」的自信表情，「他绝对是在泡那个狐狸精。」
「你们是不想让我睡觉了吗？」
我揉着疼痛无比的太阳穴。
「就算我们不和你说话，你也没办法睡觉的吧，我可是知道的哦——你的手从沅三那个笨蛋的脑袋上离开的话，她就会马上醒来。」
「人渣哥哥也有温情的一面嘛。」
「可不要被他骗到哦，他的心比碳素笔笔芯还要黑。」七七眯着眼睛摇起手指，趾高气扬的说，「就说你刚才提到的那件事吧，关于圣言使处在我们之中的猜测，根本就是说给『一个人』听得。」
「一个人？」
「没错，人渣秦的这句话就只是说给段不才听的。」
七七说完后看了一眼当事人，发现对方还在熟睡当中后就说的更欢了。
「你想想看，如果人渣秦关于穆恩莱特圣言的猜测是对的，那么就出现了一个问题——是谁杀死的右目？除了右目和段不守以外的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而凶手、也就是圣言使是我们中的一个，你知道结论了吧？」
「原来如此，如果穆恩莱特把我们拉进圣言世界以后要变成我们其中的一个人，那么就只可能是和队长一起失踪的段不守。人渣哥哥说的那句话是在提醒段不才他的妹妹并没有进入这个圣言世界，我们以为的那个『段不守』其实是圣言使在这个世界中的身份。」
「没错，所以我们只要找到段不守，干掉她，就能从这个世界中脱离出去了。」
「真的是那样吗？」
虽然身体极度疲劳，但我怎么能错过调戏他们的好机会呢？
「那样的话，为什么要选右目呢？右目作为你们的队长，可以说战斗力是数一数二的，她为什么要先杀死最难杀的一个人呢？」
「不是随便选的吗？反正在圣言使眼里我们都是小点心。」
「如果她有那么强，早就大摇大摆的跳出来把我们都干掉了。」
「那一定是巧合吧。」
七七充满自信的说。
这女人真是自信啊，每次说话的时候都昂首挺胸，一副「老娘从来不会错」的表情，明明是个打起架就停不下来的笨蛋。
「穆恩莱特在击毁酒店内部摄像头的时候，发现了刚刚回到酒店当中的右目，就趁机先杀了。」
「你这么解释当然也有道理，不过不要太相信偶然的事情比较好哦。」
「说起来，段不才似乎没有理解人渣哥哥话中的意思呢，要解释给他听吗？」
「解释给他听的话，就引不出穆恩莱特了。」七七笑了起来，舌头在嘴唇附近舔舐着不存在的鲜血，「段不才可是个完美的诱饵。」
「这样的话，段不才会死吧。」
「伟大的理想需要牺牲！」
七七嘻嘻嘻的笑了起来，我知道她只是渴求鲜血而已，无论是队友的，还是敌人的。鲜血可以让她清醒，让她亢奋，让她不再那么饥渴。
「啊，沅三姐姐换上一之日姐姐的和服了？」
「恩，她有点冷。」
「沅三姐姐是二代圣徒吧？我之前和她交手的时候就发现了，只有二代圣徒是白刃战特化型。」
「没错，你们队伍中除了你以外还有谁是二代圣徒吗？」
「没有了，我们队的队员经常要执行不同的任务，但只有我没有办法进行护卫任务，因为我的力量只能用来歼灭敌人。」
二代圣徒是没有隔绝盾的。
也就是说在三代圣徒出现前，圣徒与夜裔的战争一直是以血还血，以命换命。
「人渣哥哥有想过下一步怎么办吗？」
七七和尉迟小弟弟都充满期待的看着我。看来虽然名义上的队长是复心，不过他们早就把我当风向标了。
跟着一条蛇走路，可是会走的七扭八歪呦。
「总之，就先补充好体力，明天去寻找段不守吧。即使是穆恩莱特自己也必须遵守圣言世界中的规则，否则这个世界就会不攻自破，所以不必担心她在这个世界中有什么超出规格的能力。」
毕竟，严格来说这个世界并不是凭空创造的「梦」，而是建立在整个「犬笛」小队共有记忆的基础上的「虚假记忆」，也就是说不会发生违反基本逻辑的事情。
穆恩莱特没办法开出一架高达，也不会突然拥有神一般的力量。
她就只是个圣言使而已。
...
尉迟小弟弟和七七心里一定正在这么想吧。
真是聪明的孩子。
不过，他们没有想清楚的是——
跟着一条蛇走路，一定会走的七扭八歪。
——
破晓的晨光透过我的眼皮唤醒了我，大厅里的队员们因为昨日的疲惫都还在睡觉，唯一醒着的是负责守夜的段不才。
三十几岁的男人现在脆弱的就像个孩子，面容在早晨干净的阳光下更显苍白无力。
「昨天看到队长死去的样子，就好像回到了十年前。」
段不才对我露出一个苦笑，这个笑容让我觉得他也许并不那么胆小，但过于悲伤的记忆让他的灵魂千疮百孔。
「那时候我还有个女朋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那天我们一家人带着她出去吃饭，就在饭店里看到了『断罪者』的犯罪预告，紧接着，她在我面前变成了...夜裔。她杀死了我的父母和整个饭店里所有的人，却放过了被吓呆的我和妹妹，可能是我抱着妹妹痛哭流涕的样子太可笑了吧，可笑到她都懒得杀我。」
他颤抖的从怀里掏出一根烟。
却怎么也点不燃。
「队长死去的样子让我回想起那间饭店里的一地肉块，人类死去以后，不过就是一块肉罢了，丑陋无比。无论生前有多少抱负，多少心愿，多少遗憾，死了以后就什么都没了。队长已经不在了，我的父母已经不在了，我爱的人也已经不在了，我的妹妹是我唯一的亲人，现在她也不在了...」
点不燃的烟被随手抛到地上，就像他无法被点亮的人生。这一天迎来了新的开始，他也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开始。
段不才的人生，早就在那天和地球一起停转了吧。
「如果这是虚假的记忆，能不能让我永远都不要回到现实中去...」
段不才把头埋进自己的双臂当中，发出呜呜的哭声。
并不是太软弱，只是太沉重。
只是太沉重。
有些人因为沉重而发疯，有些人因为沉重而奋起，有些人因为沉重而放弃。
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七七发疯，右目奋起，段不才放弃。
就是这么简单的故事。
结局也只有一个。
所有人，都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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